黒木看着周围的士兵,还有将要与他一同踏上这段旅途,满怀雄心壮志的三名同伴,却总觉得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现场热烈的气氛仿佛要把空气灼烧,让他生出一种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的错觉来。
亲派大臣听着这一声声如浪潮般此起彼伏的叫喊,感觉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十分满意地点点了头。只是,在视线扫过低垂着脑袋,一语不发的黒木时,他有些无奈地轻叹口气。
“怎么了,大人?”察觉到他这一点微妙的情绪变动,站在他身侧的护卫凑到亲派大臣耳边,轻声询问。
灼热的气息朝着耳廓喷洒,牵扯出丝丝缕缕他人几乎无法察觉的暧昧气息。亲派大臣好像有些不习惯与旁人有这样亲密的接触,稍微把头侧过去了一点:“等会儿你随我到船上去一下。”
突然听到这样的吩咐,护卫虽然疑惑,却也没有追问。他只是小幅度鞠了一躬,说了一句遵命,然后又回到自己原本所站的位置。
整个码头在那一声声“日本第一”的口号中,仿佛是在锅中沸腾的开水,蒸腾而上的热气熏得人头昏脑涨。
而包括黑木在内的四名即将远渡重洋的棋手们,就在这样热烈的欢呼声中,登上了在码头边停靠多时的大船。
总算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黒木抬起手臂向上抻了抻,骤然感觉自己因为不适应那样热闹的送别仪式,而紧绷僵硬的身体放松了很多。他打开自己整理好的包袱,把一些必需品一件件放好,让原本空荡荡的房间,多少有点生活气息。
做完这一切,黒木合衣躺在床板上。他偏过头,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还有如薄纱般漂浮在穹宇之上,跟随咸湿的海风流浪的流云。黒木感受着船体因为翻涌的海浪而起的颠簸,他阖上眼,安和恬静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终于,终于要见到你了。
被大海分隔于两端,彼此只能靠书信传递情感的少年,终于迎来了能够面对面去交流,倾诉的机会。即使眼前还有一段漫长的旅途,黒木依旧抑制不住自己慢慢扩大的笑意,以及不断握紧的拳头。
即使我们不曾见过面,即使我们不知道彼此叫什么,但我相信,我一定能找到你。
只要我们能够相遇,我就可以认出你。
不知不觉间,黒木耳边的潮涌声越来越轻,越来越远,仿佛是从遥远的尽头传来一般含混不清,而与此相应的,是他愈发远离自己沉重身体的思绪。
他忽然感觉自己身体轻盈的不可思议,好像瞬间便能飞跃大海,来到他向往已久的陌生国度,去见他想要见的人。告诉他失去通信之后自己有多么担心他,和他说围棋真的很有趣不要浪费自身的天赋与才华。黒木看着眼前一身白衣的少年,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言语不多的他这时候却又说不尽的话想要倾诉。而正在他说道兴起的地方,忍不住拉着少年去下一盘棋,让他真正感受一下与人对弈的乐趣的时候,一阵敲门声让他从虚幻美好的梦境坠入了冰冷的现实中。
黒木似乎还不愿那么快就从美梦中清醒过来,他难得的像是撒娇般用脸颊蹭了蹭柔软的枕头,不忍离去。却又迫于房门外那一声声急促的叩击,不得已从床上走下来。一边揉着还有些睁不开的眼睛,一边打开门:“出什么事了吗?”
原本还以为黒木这么长时间都没开门,是因为在房间里专研围棋。但当士兵看见黒木睡眼惺忪,穿在身上的衣裳都有不少皱痕,便知道自己的猜测与现实差得有点远:“大人让你去见他一面。”
“等等,大人的话,是指将军的亲派大臣吗?”士兵的话,让黑木原本还有些昏沉沉的脑袋,一下变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清醒。他想起自己刚才还在床上把自己扎好的头发睡得乱七八糟,身上的衣服也有些松散——以这样一个状态去见代表了将军亲临的大臣,恐怕是嫌自己活得还不够长吧。他对着外面站着的士兵匆忙说了句稍等,便“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等待的时间,并没有士兵想象中那么漫长。在房间里传出几声翻箱倒柜的声音后,黒木便又以他一贯的儒雅风格,站在了士兵面前。
“烦请带路。”黒木眼角泛出温柔的笑意,对士兵微微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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