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云以西,淮中以东,淇北以南,有一个叫萍原的地方,地处三城交界,又水路恒通,成了一块商业发达的三不管地带,柳行初,就住在萍原城郊,虽说是城郊,其实离城还很远,得行一段水路,若非必要,一般他都只在萍原城外的漓村生活。
柳行初是漓村唯一一位郎中,在这样疾病多生,寻医又贵的偏僻地方,郎中一般是非常让人敬仰的职业,尤其是柳行初这样常常义诊的人,以前确实是这样,不过自从……他在村里的闲言就多了起来,生活多少受到了些困扰……
柳行初摇了摇头,试图把刚刚的杂念甩出去,嘴里嘀咕着:“忘了!忘了!快忘了!他已经被你压在心底的五指山下了,不关他一百年,不,五百年,绝对不放出来,压死他。”说着手上还做了个压下去的动作,仿佛有什么真的就在手下压着。以往当然是没有的,不过今天不太一样,还真有东西就在手下,柳行初停住手,从指缝看下去是一个倒趴的人,在水边的草丛里,看样子已经趴了有一会儿了。
作为行医者的柳行初赶紧转头走了,倒不是他心狠,萍原这种三不管的地方,这种水上浮尸的事,也不是没有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哪个沦落至此的人,没点故事,救一个人容易,救他身后的故事就难了。况且,他心里也发过誓,再不随便救人了。
柳行初仔细看了看四周,发现那个草丛还是很隐蔽的,若非自己想事情走偏了,也是发现不了的,到那人醒来之前,应该也不会有人发现的,柳行初安慰自己,企图让良心安一点。
可是,直到上了床,熄了烛火,柳行初却怎么也睡不着。
“唉,果然善良的人当久了就没救了。”柳行初无奈披上衣服,汲上鞋子,心说,就去看看,说不定已经不在了,如果还在,说不定也死了,看看安个心。况且月黑风高,就算救了,谁知道是他救的呢?
想着,柳行初轻轻拉开院门,打算悄悄的速战速决,结果一脚下去却是软软绵绵,把他吓了个够呛,捂住马上要尖叫的嘴,赶紧进了院门。过了一会儿,没动静,才把院门拉开一条缝,哆嗦着提起灯笼看了一看,又是一个昏迷的人?怎么今天这么邪门,净是半死不活的人。
确定没危险,柳行初拉开门,走近看了看,不禁轻哂,这不还是白天那人嘛,看来今天不救是不行了。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就是看我好欺负,才赖上我的吧,你倒是乖觉,不过倒是没看错人,不然谁管你……”柳行初边扛着低头晕着还比他高一头的大高个,一边碎碎念着,没看到头发拥簇下的某人的嘴角抽了抽。
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柳行初终于长舒一口气,一口气喝了半壶水缓了缓,出去开始准备清洗和处理伤口的东西。
门刚合上,床上刚刚还昏迷不醒的人,便睁开了眼,环视了这间素静的竹舍一周,确定没有危险,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口,身上其余都是小伤,主伤口在左小腿上,伤口很深,几可见骨,是被旋斩刀所伤,伤口已经被湖水泡的发白,有些发炎了,正是因为伤口发炎,才让他发烧晕在了草丛里,模模糊糊间,听见有人走近,本已做好作战准备,结果那人念叨几句就走了,初步判定不是敌人,又见其背着药娄,估计是和乡野郎中,便寻着路迹,想要到这人家里来,威胁他给自己治伤,结果此人住的甚是偏远,到门口,已是精神不济,便晕在了门口,不过虽然没能按想着的行事,结果倒也一样,正想着,门响了,估摸是那郎中回来了,床上人赶紧又躺了回去,恢复成离开时的样子。
柳行初寻了些消炎的药丸以及外敷的草药回来,顺便打了一盆水,刚刚扛着那人的时候,他已经发现,那人伤的主要是在腿上,伤口很深,且发了炎,只差一点,就保不住腿了,得赶紧处理伤口。
用布巾清理干净伤口,敷上药,包扎好伤口,又用竹板和布条固定了腿部,又给身上其他地方伤口也简单处理了下,发现此人衣服已经满是血污和破洞,干脆全剥了,只留了亵裤,衣物收拢打算丢在外间时,掉出来了一块玉。
玲珑剔透的一块,用青色的丝线挽着,比起寻常玉更温润些,但最特别的是它的样式,是祥云东起,这是东云内官才会配的,柳行初不禁攥紧了玉石,怔怔地望向床上乱发拂面的人,心说不会这么巧吧……又是东云……
柳行初心不在焉,未看到床上之人已经绷紧的双臂,像蓄势待发的野兽,然而未等他有所动作,柳行初就整理好了心情,恢复了开始的平静,床上之人只好又放松了下来。
柳行初笑着摇了摇头,拧了布巾,给那人简单擦洗着血污,嘴里还念着:“怎么回是他,哪有这么巧,他怎会到这来,果然是魔怔了,算了,管他是谁,总之先治了再说……”擦到脸颊,刚拨开头发,柳行初就再次愣住了,久久不动,布巾的水一滴滴滴到床上人的眼睛下方,又痒又凉,险些让他没装住,还好,一阵沉默后,柳行初反应了过来,拿来布巾,说道:“果然趁着还晕,扔出去吧!”
床上人正待继续装晕,听到这一句,险些弹起来,还好忍住了,不过再装晕已是不妙,只好装晕刚醒,缓缓睁开眼,仿佛毫无所知地问了一句:“这是在哪?”
柳行初心里算盘正打着,措不及防对方就醒了,又是一阵沉默,心想犹豫害死人啊,这会可好,没有办法了,至少卖个好吧。
想着,便倒了一杯水,送到床前,说道:“尹城主,您伤口还有点发炎,快些服一些消炎药吧。”
尹砚良倒是没想到,自己深入简出的,本城人都不见得都认识他,在这穷乡僻壤居然还有人把他认出来,不过见这人面相,也实在是想不起来什么地方见过,应该不是熟识,许是有过一面之缘,许是见到玉佩猜测的?总之,被认出来很不妙,尹砚良干脆耍了人生第一个无赖:“尹城主?是谁?”
这番话倒让柳行初吃了一惊,不知道?他围着尹砚良转了两圈,看着他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一个念头缓缓浮上心头:“你,难道失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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