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慎偷觑了一眼不远处陈哲锅底般的脸色不敢动作,却听见顾嫣催促道,“许统领?若是你不好动手,把药给我,我来。”
许慎怕这位小祖宗真的亲自上手,自家主子能亲自上手剁了自己,硬着头皮解开拓跋翼的衣襟——别的伤口倒是好处理,后腰这处箭扎得极深,而且位置刁钻,拔的时候需得十分小心。
顾嫣显然也发现了这点,神情变得凝重动作却没有停滞,她折起了大块纱布,果断命令道,“拔。”
许慎见她已经准备好了止血的纱布心里暗暗佩服当下也不再犹豫,随着“噗嗤”一声大片的血液喷涌而出,顾嫣眼疾手快地将洒好了止血药粉的纱布捂了上去。鲜红的血液渗透过一层又一层纱布,完全没有止住的迹象……
“顾小姐,让属下来吧。”许慎见她额头冒出的汗珠还有不停颤抖的右手忍不住出声道,他有许多兄弟都是直接或间接丧命于拓跋翼之手,就算大昭现在与西梁修好,他仍然视他为敌。更不要提殿下年前更是被他重伤弃于荒野,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可是他见顾嫣执着的样子,突然有些不忍,当然更重要的是殿下盯着顾小姐按在拓跋翼后腰上的手都眼里都快要冒出火花了,他再不接手怕是会被火星子溅死。
陈哲见顾嫣虽然松了手仍然一脸担忧地望着那个男人,恨得不行,当他眼瞎么,流那么点血至于昏迷不醒么,还能恰好抓住人。战场上他受过多少次更重的伤也没见她这样啊,浑然忘记了他们俩全年见不了几面的事实,他深吸一口气正要上前拆穿他,却不妨那小子又开了口。
“哭什么呢,傻丫头,我死不了。”
陈哲停住了脚步将目光投向顾嫣,果然看见她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泪水冲洗掉了脸上的污渍甚至形成了两道莹白的线条,那是她的肌肤本来的颜色,莹白如玉,欺霜赛雪。她哭得毫无形象,甚至与美人两个字都沾不上边却生生让陈哲动弹不得。
“你挡什么啊挡?嫌命不够长?!”顾嫣见他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上仍然挂着和煦的笑容忍不住骂道,“你就算救我死了,我也不会感谢你的……”
“好好好,我死了,阿嫣也不会感谢我。”他琥珀色的眼瞳透着无奈的笑意,好像在哄着不懂事的孩童。
“死什么死!”顾嫣狠狠用衣袖擦了一把脸,“你死了我就把你扔在山里,让野兽吃掉你的尸体,永生永世不入轮回!”
西梁贵族死后的尸体会使用特殊的方式保存,因为他们相信只要躯体保存完好,灵魂便可转世投胎,顾嫣这样的诅咒若是碰上较真的可能真会与她不共戴天。许慎常与西梁人打交道,自然知道他们忌讳什么,见拓跋翼的伤口不再出血连忙退开,以免被波及无辜。
谁知男人笑意越发深了起来,“阿嫣这般关心我,早前的话是不是可以收回。”他伸出手想给她拭泪,黑的黑、红的红再加上眼泪,啧啧。
顾嫣懵了一阵才明白过他说什么,“本小姐那么拼命救你一命,你就是这样回报与我?”哭过的眼尾泛红,她的语气却没有丝毫楚楚可怜之态反倒带了几分跋扈。
拓跋翼的手指碰到她残留的眼泪似乎烫得缩了一下手,随后他用手覆住了她的眼,别这样看我,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舍不得。
眼前的女子狼狈不堪,唯有一双熠熠生辉的桃花眼与多年的那个小姑娘重合,她鼓着脸故作生气的对自己说,“本小姐救你一命,你就这样回报与我?”从此,只要她这样望向自己,他再也无法拒绝她。可是,那又如何呢,他在黑暗里禹禹独行,好不容易遇见的光明自然无力抗拒,他甘心沉沦。
掌心微微发痒,应该是小姑娘疑惑地眨眼睛,他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到她的娇态。他移开了手,“我西梁女子温柔多情,哪里像你骄纵霸道,难不成我真想娶你回去供着,逗你玩罢了。”
他的语气很平稳,顾嫣很快便相信了他,边俯身帮他整理好衣物边说道,“我就说嘛,您是要坐拥六宫佳丽的人,何苦与我过不去呢。”
“好好说话,再惹我生气我回去就去请婚。”他差点连自己都骗过去了,若不是紧握着双手提醒自己怕是当场就要失态,若是有你,六宫佳丽算得了什么,天下的美人我也不放在眼里。
“宏远哥哥,你别生阿嫣的气了。”顾嫣见他呆若木鸡的样子便知道自己猜对了,连忙说道,“我早不生气了,我知道你身不由己,之前说的话是为了气你,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拓跋翼见她一脸讨好的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漫不经心地说道,“懒得与你计较。”随后他看见了不远处的陈哲,意有所指,“若是再为了别人破我的阵,别怪为师不客气。”
“你……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是你?我亲自教出来的徒弟我会认不出?!哼,定边军那群废物哪里来的能耐破我设的阵?”他屈指弹了呆愣着的人额头一下,“还记不记得如何发信号?为师要睡一会,你去把我的护卫找过来。”
顾嫣连忙应下,见他似乎睡熟了,许慎早已退出洞外,只有陈哲倚在洞口的石壁闭目养神,便起了身,“我去去就回。”
“阁下到底想做什么?”陈哲见顾嫣走了出去便走到了拓跋翼躺卧之处冷声质问。
拓跋翼张望左右见人已经走远,也不再伪装,“定王殿下不懂怜香惜玉,不若让小王教教你如何?”
“痴人说梦。”陈哲蹲身与他对视,狭长的凤眼锋芒毕露。
“哈哈哈,到底是谁痴人说梦,殿下不如好好看看。你不想知道阿嫣和我是什么关系么?”拓跋翼见他浓眉紧锁嗤笑一声,“你也不在意吧,左右你也能猜到不过是我隐瞒了身份骗她信任罢了,是不是想她既然可以原谅我也一样可以原谅你?哈哈哈,妄想!”他眼神突然凌厉起来,天知道他曾经多么嫉妒陈哲可以名正言顺地拥有她,可是他丝毫不懂珍惜,肆意践踏她的信任和爱意。那全都是自己再也奢求不到的东西,他却弃若敝履,这样的人怎么配得到那样纯善的心?悔恨么,那便余生都在悔恨里度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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