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田注视直季半晌,将手按上了他的肩膀,稍稍用了点力,似乎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进入卧室,直季看着他关上房门,才垂下眸来,将头靠上了沙发,脱力似的闭上眼睛。
刚才那一瞬间,似有什么从脑海中蓦然涌现,可那并不是什么画面或是陌生的片断,而是什么都看不清楚的黑暗,令人心生不安和恐惧,但这样的瞬间并非是第一次,之前还遇到过几次,只不过那几次他并没有切实地感觉到有什么特别的触发点,不像这一次,他清楚的意识到那是因“催眠”二字引起的,曾经冲田带他去看医生的时候,医生对他说像他这种失去记忆的例子,是他本能地想忘却,兴许是回忆起来太过痛苦,又或是失去了某个重要的亲人所导致,但记忆从来没有消失,所以一旦有任何相关的触发点触发到过往的记忆,或者遇到相似的情境的时候,就算本人不愿回想起来,记忆也会自己出现,但由于不可能一下子就想起全部的事情来,因此很可能会跟实际的情况有出入,而要等记忆全部恢复,通常需要一段时间,但要多久,谁都不清楚……这些话医生就算不说,直季好像也在哪里听到过,对于自己失去记忆这件事,直季偶尔会感觉到有一种“不知道自己是谁”的茫然感,不过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很迫切地希望自己想起来,毕竟就如同医生所说,那些记忆必然是因为太痛苦,他才不愿想起来,既然令他如此痛苦,他又何必去在意呢?
想到这里,他的情绪慢慢安定下来,片刻后,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转身进入厨房,每次在这种时候,直季总会设法给自己找些事做,好过一个人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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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田清晨起床后走出卧室,就看见餐桌上摆着日式的早餐,有米饭和烤秋刀鱼,还有味增汤,饭菜都是热腾腾的,但就是没看见直季的身影,冲田习惯性地先去阳台找人,果然看见直季坐在那里抽烟。
“早餐,多谢你。”冲田打开窗户,探出头去,对直季道。
直季回过头来,对冲田道,“我一会儿就进来。”
冲田“嗯”了一声,关窗前想了想,还是对直季说了一句道,“烟,能戒的话,就戒掉吧。”
直季闻言一愣,看着手里的烟,他想了想,便将剩下的半根摁熄在了烟灰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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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田洗漱完坐上餐桌,直季也不吃早餐,但却坐在冲田对面,看着他吃。
冲田知道有时候直季是特意早起做好早餐,等他离家去医院后,又会回去重新睡个回笼觉,所以见状也不说什么,而是对直季道,“直季,我希望你能答应我,有任何症状或是想起了什么都要立刻告诉我,绝对不要隐瞒我,你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或是来医院找我,知道吗?”
直季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既不喜欢对冲田撒谎,又觉得像昨天这样的情况根本不知道该从何讲起,此刻冲田作为医生这样对他讲,他也只好把自己看作是病人,虽然他并不喜欢这样,可仍是点头道,“如果有症状的话,我会记得告诉冲田医生你的。”
冲田仍是不放心地看着直季,却也不知道还要怎么说才能让他真的肯再多依赖他一点,他刚才抽烟的样子显然是心里有事,偏偏什么都不肯说,这才是最令他没辙的地方。
“放心吧,我答应你。”直季见冲田仍看着自己,立刻又补充了一句。
结果最先出“症状”的人却是冲田自己,直季接到电话的时候几乎是飞奔出的家门,来电的是医院的护士,直季因为经常来找冲田医生,有时候又要一直在医院里等冲田做完手术,时间久了,就跟护士们混熟了,于是冲田医生在医院里有什么事,直季总能得到第一手资料,比如冲田医生又因为被别的医生拜托而答应留下来值班啦,又或是有漂亮的女医生跟冲田医生表白,但冲田医生似乎完全没有领会到啦等等,可从来没有一次是护士直接打电话到家中来特地告知他冲田医生术后突然晕倒的,至少在直季认识冲田的这一年左右的时间里,冲田还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不过他时常三餐不定,直季多少会担心他的身体状况,而这样晕倒却是头一回,直季急急忙忙赶至医院,去到护士告诉他的那间病房。
“宝拉,怎么回事?”直季进入病房时冲田还没醒,宝拉正是打电话给他的那名护士,这时见直季赶来,宝拉连忙对他道,“手术很成功,可兴许是时间太长,术中又出现一些状况,医生们一直很紧张,冲田医生又是主刀,他几乎一步都没有移动过,等手术结束,他手套都还没脱下,我们就听到‘噗通’一声,然后就看见他倒在了手术室门口。”
“那到底是什么问题?”直季担心地问。
宝拉安抚他道,“已经全部都检查了一遍,幸好只是太过疲劳,其它并没有检查出什么问题。”
闻言直季这才松了一口气,真诚地对宝拉道,“谢谢你,宝拉,谢谢你及时告诉我这件事。”
宝拉冲直季笑笑,又眨了眨眼睛,道,“我们都很喜欢冲田医生,也很喜欢你。”说着,她往门口走去,关上门之前,转过身来对直季说,“我想医生应该就快醒了,他醒来看见你,一定会觉得很安心的。”
宝拉的话听着很令人窝心,直季不由露出微笑,再次向她道谢,门关上后,直季拖了张椅子坐到病床边,看着那上面静静躺着的冲田。
方才一路上直季只觉得一颗心悬在半空中,直到这一刻才算是落到了实处,他望着冲田,自他从东京回来后已有整整三周,可是真正能休息的时间少之又少,家也才回了一次,实际上,直季早听护士们说起从东京回来后的冲田医生似乎变得更加不遗余力,什么样的手术都接去做,像是只想把自己的时间全部用手术占满似的,直季直觉这一定跟冲田在东京时发生的事有关,他虽然很想问一问,却觉得就算问了,就算冲田肯告诉自己,然而东京和西雅图相隔两岸,他又能为冲田做些什么呢?再加上万一牵涉到感情,那他就更加无能为力了。
至于为什么他觉得会牵涉到感情,那是因为冲田从来不是那种完全领会不到表白的类型,他只是特意用了这样的方式来委婉地加以拒绝罢了,这是冲田特有的细致和温柔,只要有可能,他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宁愿被人误会,而这所有的拒绝,都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冲田的心中必然早有一个令他无法忘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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