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相正派英朗,说起谎话来缺了几分硬气,带着虚心,眸光似老鼠躲躲闪闪。然而遇到的不是好事,连管事都满头大汗慌张不已,不知是忙的还是吓的,哪里注意得了这些,他擦了把冷汗:“已经处理好了,还托居捕快同少爷说一声,家里也给了足够的打点,签了死契,不会闹。居捕快,不知大人那边如何?”
居同野愣了愣才道:“大人尚不知道。”
管事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膛:“那就好,那就好,也是家里倒霉,大婚前夕遇上鬼魂作祟。夫人请的大师是名声赫赫的高手,今晚吉时一到就能设坛做法。对了,居捕快昨晚跟少爷住一起,不知少爷昨夜睡眠如何,可又出现恶鬼入梦惊觉之兆?”
居同野想曾响没有,他倒是有,一早被曾响压醒,若不是反应快差点就把他当沈吟给抱了。居同野摇头道:“法师在哪?我且去叮嘱他几句,大人今日兴致高昂,大清早就要游览全宅,就怕他撞到大师。”
管事想大人既然要游览全宅,说不得会走到这,忙呵斥下人叫他们快点收拾。
居同野略一琢磨,问:“这里那么僻静,大人大概不会来。”
管事却道:“这里可是曾氏学堂旧址,曾经全暇州的适龄学生都来此处念书,当年的知县还是孙大人,感我曾家义举大善,还亲笔提字嘞。”
这地方哪里有学堂的样子,荒院缺乏打理,杂草丛生,窗扉不全,仿佛四四方方的箱子被人生生抠出几个窟窿眼儿。或许曾经有朗朗书声响彻云霄,卷帙如海诲人不倦,只是不知多少年前便化为乌有。
居同野忽的想起来沈吟曾说过,妖魔鬼怪怕为官者,倘若有孙大人题字,怎么还会有冤魂作祟?这里应该像开过光的玉或法器,万鬼不侵才是。
管事在曾家干了几十年,心里明清,长叹一声道:“唉居捕快你是不知道,那个万秀才生前就不是个好人,老朽活了大半辈子也算有件事,他是老朽见过的恶人中排第一!狼心狗肺行同狗彘,仗着自己是十里八乡文采最好的,成日喝酒滋事,赌博欠下一屁股的债次次都是夫人好心替他还清,后来有了孙大人题字,胆子更大,人人共愤。如果夫人当初不做,我等说不得也趁夜黑下狠手!生前就恶贯满盈形如恶鬼,死后更是恶中之恶,这种鬼天打雷劈都不为过!”
居同野倒吸一口冷气,恶道是一堕入便万劫不复的。孙大人是他爹在世时伺候的一任知县,难怪他会没有映像。
管事陡然意识到自己废话太多,道:“年龄大了人就啰嗦,居捕快莫要见怪,唉——居捕快是要见大师是吧,老朽找个人带你去。”
居同野只能顺坡下,难能顺杆子爬,再继续待下去恐怕露出狐狸尾巴,机会大好趁机遁走。
沈吟闹腾起来不要紧,他对自己掀起的轩然大波哭笑不得,他不过是小小的暗示一下,没想到一群老头兴致勃勃,各个能说会道腿脚利落,争先恐后从早说到午时,甚是在谁先说谁后说的问题上辩得面红耳赤。
午饭后,沈吟借口要午睡方才脱身,决心这一觉不睡到日暮西垂他就不信沈。
居同野进来时,发现沈吟趴在床上扶腰抱怨:“一群老头子。”
“你也有一天会是老头子。”居同野坐在床上给他按腰。
沈吟煞有介事道:“胆大包天,敢说你男人。”
居同野的脸颊划过一片绯红,毕竟早已习惯,不多时又消了下去,不想继续无聊话题,便把早上打听得到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一遍。
听完后,沈吟换了个姿势仰面躺着,双手交叉搭在腹部,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好似得道成仙只剩下一句空皮囊,又好似魂魄被牛头马面勾了去。
居同野摸不清他的套路:“你怎睡得着?接下来怎么办?”
沈吟微微睁开眼,从容不迫道:“顺其自然,不是说了请了最厉害的大师来超度么?本官又不会捉鬼,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
居同野一急,拍开他交叉的手:“万一超度不了怎么办?”
“他能不能超度得了本官不知道,本官只知道本官没那本事。”沈吟抬起头瞅着他,见他认真思量的模样分外可爱,拍了拍身侧的床铺,飞了个魅力缱绻的眼风,分明已动情语气却丝毫不乱,“来,居捕头陪本官睡会。”
翌日清晨,居同野睁大眼睛静候动静,一直等到起床后,发现大家脸上都隐隐荡漾着一股藏得深的喜气,似乎昨晚结局大好,怨鬼已被超度,不会再为非作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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