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过去了, 田间麦子被收割完,只留下一堆堆的草垛。
那之后旧雪再也没下过山。
尹新雪欠乌蓬家的帐还没还完。
乌庭竹隔段时间就派人来催:“还剩两万四千一百二十八两,莫忘了哈!”
尹新雪每天按着太阳xue叹气, 太难了。
这天, 催债的人刚走, 尹新雪终于不耐烦地问乌听雨:“你阿爹不是有预知能力吗?你让他自己预知一下我什么时候能把欠款还清, 有必要这么派人来催吗?我是活不过这个冬天了吗?”
乌听雨正在倒茶, 闻言, 手顿了顿。
尹新雪微怔:“你别沉默。你这样一沉默,我会以为我真的活不过这个冬天。”
“哦不是, ”乌听雨又继续倒茶, “是这样的,阿爹说了, 他预知里他就是这样经常催您的。”
尹新雪放下茶杯,看向乌听雨, 忽然视线就定住不动了。
乌听雨立刻就懂了,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绑架我要赎金是没用的,我阿爹抠得要命, 他肯定不会拿钱赎我。而且, 您要真绑架我,寒羚山册必会记您一过,到时若引得旧雪大人出手, 可就麻烦了。
哎, 难呐。
但即使这么难, 在九方推着烤地瓜的炉子、天韵和容雨苍走在后面回来的时候,尹新雪还是一脸盈满笑意的样子, “今天赚了多少钱呐?”
容雨苍看了天韵一眼。
天韵回了她一眼:“看我做什么?”
“谁看你了?”容雨苍道。
两人一看就在置气,尹新雪看破却不说破。
每次在外面出了事,九方若谷回来都会老老实实交代,这次亦不例外,只听他说:
“今天冥主来了。”
“争渡?他来干什么?”尹新雪皱眉。
容雨苍:“他不仅来了,还不知从哪里弄来八擡大轿,停在我们摊子前,说要迎娶天韵回冥谷。”
尹新雪看了眼天韵,只见天韵一脸‘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是他自己跑来丢脸,拦都拦不住’……
天韵一向对她不喜欢的人都不甚在意,上次将争渡打包扔回冥谷、而没有拿他怎么样,只是出于旧友之义,但倘若争渡一直对她死缠烂打,她便会将人毫不留情地踹开,这一点挺好的。
至少这一点上,尹新雪自觉比不了天韵。
每次尹新雪往寒羚山上写花笺时,天韵都会一旁嘟哝,大多是抱怨之辞,说什么尹新雪‘身在曹营心在汉’、‘一支红杏出墙来’……
天韵的确是有资格这么说的,因为像天韵这样爱憎分明的女孩,她喜欢了尹新雪,就会自然而然地远离其他人,旁的人在她眼里都一个样,只有尹新雪永远最美。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尹新雪:“上次乌蓬庭院的事情,争渡也掺和了一脚,那笔账他是不是得分一半?”
天韵:“师尊,我这么跟您说吧,冥谷那帮鬼倘若知道要用灵石和钱币买东西,他们就不是恶鬼了。”
尹新雪:“那争渡上哪里找人给他擡的八擡大轿?”
“……”
天韵忽然没有说话。
尹新雪觑着这几位的神情,脸色仿佛都像抹了蜡,一脸的难以启齿,尹新雪从中似乎明白了什么。
可以想像那个画面,穷人争渡由于没有钱请轿夫,于是从冥谷找了他的手下——
大概是几只青面獠牙的恶鬼,然后光天化日之下出现在地瓜摊前,对天韵说希望她能和自己回冥谷。
尹新雪觉得,这对一个烤地瓜事业正在上升期的女孩来说,还是有点不太好。
“后来呢?争渡走了吗?”尹新雪问。
这一下,气氛更沉默了。
明显能感觉天韵与容雨苍的对视犹如两方交战,那种不对付的气息愈发明显。
尹新雪倏地看向天韵:“难道你将争渡带回来了?”
这时,一个脑袋扒着门从外面探出来:“是呀,我来啦!”
尹新雪:“……”
是啊,你又来了。
争渡站在门口理了理黑不溜秋的衣襟,跨过门槛走进来:“天韵邀请本座同她一道创业,正所谓,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本座决定了,以后就委屈着在这夕庭住下吧!”
尹新雪:“???”
天韵站起来,“是啊,争渡是我留下的。”
“为何?”尹新雪一脸‘你是不是疯了’、‘你脑子还清醒吗?’……
天韵表情坦然极了,但还是往前凑到尹新雪耳畔,然后低声说:“您不也总是与旧雪散步谈心?”
尹新雪:“……???”
她什么时候和旧雪谈过心???她总共只和旧雪说过几句话???大部分还都是‘求你’、‘求求你’……
这一刻,尹新雪发现她对天韵的认识还是不够全面,刚说了天韵不会与人纠缠不清,立刻天韵就为了气她而将争渡留下,造孽啊……
当晚,尹新雪就往寒羚山上修书一封——
“致亲爱的旧雪,”
旧雪拿到花笺时,开头还是这么一句。
“凡界入了冬,漫山遍野都是松林雪海,几百亩的梅花都开了,来吗?”
几百亩的梅花,旧雪没有见过,她只见过饮冰殿旧址的那一株红梅,当时尹新雪不愿留在寒羚山时,她将饮冰殿推了,逆舟堂拆了,雪厨封了,连下山的路都拿雪埋了,唯独剩下那株红梅,她有点不舍。
“这种心情叫,不舍。”旧雪自己告诉自己。
然后,旧雪将花笺收起来,往山下的方向走去。
雪地里,她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我又学会了。”
……
次日清晨,天韵几人早早收拾好准备出摊,这回推车的人还是九方,只不过多了争渡这个面孔,只见争渡像个大爷似地坐在糊满黄泥的缸上,板车一颠一颠,他却很享受似的。
突然,尹新雪领着旧雪出现在他们的去路上。
尹新雪站在旧雪身旁,旧雪依然一副冷冷的神情。
天韵有阵子没在凡界见过旧雪,见到时又是一愣。
争渡见了她们,连身子都没挪一下,懒死他……尹新雪实在搞不懂,天韵找这样的人一起创业,还不得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争渡永远都是一副盲目乐天且贱嗖嗖的表情,他视线从尹新雪身上挪到旧雪身上。
“新雪,旧雪,不错不错,妙啊妙啊。”
“麻烦你把他审判了吧。”尹新雪面无表情对旧雪说。
旧雪没有答话。
新笔下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