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威军番外
一辆驴车里, 十四岁的阿蛮抱着包袱,和几个年轻娘子坐在一起,那几个娘子都是去看丈夫的, 她是去看阿兄的。
她阿兄自投军之后, 就鲜少回长安了,她实在太过想念阿兄,所以就和几个同乡一起千里迢迢, 赶去青州。
驴车内娘子们叽叽喳喳,满是对即将见到丈夫的雀跃, 说笑间,张家娘子问阿蛮:“阿蛮, 你还未定亲吧?”
“嗯,没有。”
“天威军缺什么都不缺男人,这次你去看你阿兄,让他在军中给你挑个好的,和你定亲。”
阿蛮脸颊飞起红晕:“我只是去看阿兄的, 别的事,我不想。”
“哎, 你都十四岁了,是定亲的年纪了, 不让你阿兄给你拿主意, 难道让你盛家那些叔伯给你拿主意?”张家娘子撇嘴道:“一群嫌贫爱富的东西。”
阿蛮抿唇,她道:“这些年,如果不是几位嫂嫂帮衬, 我真要被他们卖了。”
“别这么说, 你阿兄和我们丈夫是同袍,他的妹妹, 就是我们的妹妹,我们当然要帮衬着点。”
阿蛮笑了笑,点了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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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照拂间,经过将近两个月的舟车劳顿,几人终于赶到了青州,阿蛮的兄长盛云廷亲自带人出来迎接他们,阿蛮搭着盛云廷的胳膊,从驴车上跳下来,她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尘土,感叹道:“终于到了。”
青州可真远啊。
盛云廷则握着她的肩膀,一直不停地上看下看,他眼眶发红:“阿蛮长大了,长得和阿娘一样好看。”
阿蛮害羞地低下了头,这时和自己夫婿团聚的张家娘子又快人快语说了句:“云廷兄弟,我们在来的途中跟阿蛮说,让你在军中给她找个俊俏儿郎,定门亲事,她还不好意思呢,这件事,你可要上点心!”
阿蛮羞到满脸通红,她赶紧打断张家娘子:“张家嫂嫂,不要说了……”
盛云廷却朗声大笑起来:“在军中找儿郎?那还不简单?包在我身上!”
阿蛮捂着脸:“阿兄,你再说,我就回长安去了!”
盛云廷哈哈笑道:“好啦!阿蛮害羞了,不提了,不提了。”
一行人其乐融融时,忽阿蛮听到一阵马蹄声,她不由和几个娘子一起回头,只见不远处,一个穿着金色明光甲的少年正骑着一匹白马,往军营方向而来。
该怎么形容那个少年呢?阿蛮书读的不多,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应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她只觉得,那少年比她见过任何一个郎君都要长得好看,尤其他的神色,骄傲极了,好像他身份比皇族的郡王还要高贵一样,阿蛮听到谢家嫂子喃喃说了句:“天底下还有这么漂亮的小郎君,长得跟神仙一样。”
是的,他应该用漂亮来形容,他不像天威军的儿郎一般,普遍皮肤黝黑,身形强壮,双手粗糙,反而身形挺拔修长,肤色冷白如玉,骑马的姿势也好看极了,那双手握着缰绳,手指比姑娘的手指还要好看,一看就是从未劳作过的手,指甲修剪的干净整齐,怎么看都像是个骄矜尊贵的世家小公子,而不是出身寒门的天威军一员。
少年往她们这边瞥来,阿蛮只觉的,那是她此生见过最漂亮的眼眸,他眼尾微微往上挑,水光波粼的,形状就像春日盛开的桃花花瓣一样,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方才纵马驰骋的原因,眼角浮起浅浅红晕,这一看,更像桃花花瓣了,阿蛮愣愣看着他的眼睛,完全怔住,连盛云廷跟她说话都没听到。
少年对盛云廷等人略微颔了颔首,然后就夹了下马肚,往军营里面而去,等他走后,一众娘子才回过神来,赵家娘子晕乎乎地问自己夫君:“这是谁呀?”
“叫崔珣,字望舒,才十五岁。”
“你们天威军里,还有这么贵气的人物呢。”赵家娘子说:“瞧着像个世家的小公子。”
赵家阿兄笑道:“人家本来就出身世家,他是博陵崔氏的嫡出公子。”
博陵崔氏?
众娘子都倒吸一口气,就是那个天下高门之首、士族之冠的博陵崔氏吗?博陵崔氏的公子,怎么来天威军了?
阿蛮竖起耳朵,听着赵家阿兄说着崔珣的事,原来他是他伯父,就是那个号称白衣卿相的崔相公推举来天威军的,他性格偏冷淡,刚来天威军的时候,也不爱说话,是郭帅让盛云廷和曹五郎等人和他每日同吃同住,才慢慢让他敞开心扉的。
赵家娘子听后,同情地对盛云廷道:“这么尊贵的公子,脾气又那么冷,一定很难相处吧。”
盛云廷笑道:“也没有,十七郎这个人吧,看着冷,其实不难相处,他只是轻易不交付真心,但交付了真心,他就连命都可以给你,你们和他熟了就知道,有时候,他还是蛮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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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在之后军营的日子,阿蛮并没有感觉到阿兄所说的可爱,因为崔珣从头到尾,冷淡到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不止对她,对其他娘子也是一样,他似乎对所有不熟悉的人都抱着极强的警惕心,从不主动搭理人,他好像,很难信任一个人,阿蛮都无法想象阿兄他们是怎么让他敞开心扉的,这样看,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只是,她虽然对崔珣充满好奇,但她此次前来,是来探望阿兄的,而不是来探究崔珣的,所以她强行按捺下自己好奇,将一颗心思都放在阿兄身上,毕竟好不容易才来这一趟,她十分珍惜这短暂相处的时光。
军中的日子十分枯燥,五更时分,天刚蒙蒙亮,所有人就要点卯,接着操练一整日,到酉时才结束,每七日才能休息一日,阿蛮留心那位叫崔珣的小公子,他从来不误卯,操练也格外认真,他箭术好像很厉害,阿兄和他比试的时候,他箭箭都能直中靶心,阿兄都比不过他。
阿蛮想,如果这样下去,以他的家世,他的本事,他将来,肯定是个比郭帅还要厉害的将领。
她好奇崔珣的同时,盛云廷也在给她在军中积极找着夫婿,按照盛云廷的说法,天威军里的儿郎,每个都是信得过的好汉,她嫁哪个都行,盛云廷带了几个给她看,但阿蛮全部都含糊了过去,很快她就要到了要归家的时候了,夫婿还是没有挑好,盛云廷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选择尊重她的想法。
归家的前一日,正好是休沐日,曹五郎邀阿蛮去市坊游玩,曹五郎比阿蛮大一岁,脸圆圆的,人很热情,他也是长安人氏,盛云廷本有意撮合他和阿蛮,奈何曹五郎满脑子都是舞刀弄枪,根本没有男女情爱,跟榆木疙瘩一样,盛云廷无奈,于是就去觅其他儿郎了。
市坊中有各种行肆,有骆马行、香料行、布衫行,十分热闹,阿蛮也想看看青州市坊和长安东西市有什么区别,于是一口便答应了。
一行几人正准备出发时,曹五郎因和崔珣交好,什么事都不忘叫他,于是也喊崔珣一起过去,崔珣对去市坊没有多大兴趣,一口就拒绝了,曹五郎碰了一鼻子灰,但还是热情满满地对崔珣道:“十七郎,一起去吧,说不定,能给你的铁胎弓挑到上好的弦蜡。”
铁胎弓的弓弦已经有点磨损了,是需要用弦蜡保养保养了,崔珣立刻心动了,他沉吟了下,点了点头。
见状,阿蛮也总算明白为何崔珣愿意对曹五郎他们敞开心扉,这样碰一鼻子灰后还热情满满的事,也只有曹五能做到了。
曹五郎见崔珣答应,大喜过望,他拉着崔珣,一行人来到青州城里的市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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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坊十分热闹,除丝绸、金铁不售外,其余的都售卖,但与长安东西市不同的是,青州的市坊胡人明显多些,除了胡商,还有边关部落的胡人百姓牵着马匹、赶着绵羊来以物换物,市坊里面充斥着各种语言,阿蛮好奇地左顾右盼,崔珣却一门心思寻着他的弦蜡,曹五在陪他一起找,还没寻到弦蜡,阿蛮突然看到一根木簪,簪子雕刻成莲花形状,花瓣花蕊都雕刻的栩栩如生,阿蛮偷偷看了眼在寻弦蜡的崔珣,听阿兄说,他有个名号,叫莲花郎,但是他不太喜欢这个名号,毕竟一个男人,谁愿意以莲花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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